妙音書院

本土圖像與觀音的本土化

……我深信中國白衣觀音應歸功於一些中國本土經典，這些文獻將祂描述為靈驗的送子女神。就這項能力而言，白衣觀音是掌管生育的女神，但祂卻不具性欲，雖賜予人們子嗣，自己卻從未成為母親。套用霍奈（Karen Horney）所用的區別，白衣觀音代表慈母的愛，而非母親的身分（ 1931）。

這些本土文獻通稱《白衣觀音經》或《白衣觀音咒》，篇幅很短，一律附有咒語或陀羅尼。人們認為持誦這些經咒必有效驗，其中最有名的是〈白衣觀音神咒〉（或〈白衣大士神咒〉），十一世紀就已盛行，直到今日仍有虔誠信眾廣為印製，免費流通。另一部頗受歡迎的《觀音十句經》有時與上述〈白衣觀音神咒〉合併，而有數種不同的經名，如《觀音夢授經》、《觀音保生經》或《觀音救生經》，這份文獻也可溯及十一世紀 ，這兩部經都被認為是白衣觀音親自傳授給虔誠信眾的。人們相信持誦這些經文能解脫痛苦，但它們並不是特別與生育有關。具備送子能力（尤其是兒子）的是另一部本土經典──《白衣大悲五印心陀羅尼經》（詳見第三章），白衣觀音在此經中轉變為送子觀音。

我在前文提到，這部經典深受明末仕紳喜愛而大為流行。根據許多虔誠信徒所寫的感謝文，白衣觀音顯然被視為慈悲的送子者。附於經後的感應故事有幾項特點值得注意。首先，儘管其中有些事蹟發生於十一、十二或十三世紀，但大多集中在明代，尤其是晚明。如此看來，白衣觀音即送子觀音的信仰，似乎在 1400
年至 1600年間確立於中國。第二，經本卷頭插畫的觀音木刻畫，通常描繪菩薩抱著一個男嬰，置於膝上，這也是十六世紀以來，福建出產的白瓷送子觀音與象牙送子觀音的典型圖像（圖 3.8）。最著名的德化瓷觀音像是明末一名陶工何朝宗製作，他在十六世紀末至十七世紀初燒製了許多觀音像（ Donnelly 1969, Fong 1990）。送子觀音像與聖母懷抱聖嬰像的相似處已引起廣泛的注意，有趣的是，這種聖母像也是在這兩世紀間流行於歐洲的一些地區。福建和廣東一樣，都
是沿海省分，早在十三世紀就有基督教傳教士出現，十六世紀時，天主教傳教士又開始大規模登陸。十六至十八世紀，西班牙商人和耶穌會傳教士將雕塑從西班牙、北歐傳入中國和菲律賓，他們也委託中國工匠雕刻基督教的聖像，最常見的是聖母與聖嬰像。這些工匠以來自漳州、福州和泉州的福建人占最多數，而這些地區也製作送子觀音像。既然由同一群工匠製作這些宗教聖像，難怪聖母瑪利亞看來有點像中國人，而觀音的造形也頗有「哥德式風格。」（Watson 1984：41）《法華經．普門品》提到觀音種種神力，送子即是其中之一，不過在明代以前，即使將觀音刻畫為女性，圖像中也從未出現菩薩懷抱男嬰或將男嬰置於膝上。因此，送子觀音的宗教依據來自佛經，但其藝術表現可能受到聖母瑪利亞像的影響。

第三，感應故事提供發願印經者的姓名和出生地，他們大部分來自安徽省歙縣和徽州。這不難理解，因為徽州商人素以富有著稱，雖然觀音信仰不限於這個地區，但徽州似乎格外興盛，因為當地有更多人有足夠的財力印經。有趣的是，在記載印經者之妻的個人名錄中，有十七人名字中有「妙善」的「妙」字。順帶一提，十世紀四川委製觀音像的女施主中，有些人的名字也有「妙」字（詳見第八章），她們的名字顯然與妙善這個名字有關